看来,雾是个不错的选择?试试吧。气流翻涌,薄雾渐起,迷蒙了双眼。神秘的啊,静谧的舞啊。我将被雾拥抱还是掩埋?
1
我来到这个世界,四周薄雾弥漫,大街算不上热闹,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我四处走了走,只觉得心里压抑得紧,突然意识到原因——这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冰冷的石板路街道、生硬的混泥土建筑、浑浊的天空、被雾挡住的太阳、甚至人们的着装、街边店铺的装潢……
我决定去路过的咖啡店点杯咖啡,借机向店员了解一下这的情况。
店员像脚底抹油了一样在吧台穿梭,手里劈里啪啦操作着那些工具,但我还是厚着脸皮笨拙地开始话题:“今天雾可真大啊!”
她顿了顿,看向我,有些不解,手头的工作可没停,淡淡地说:“每天都是这样啊。”
有些尴尬,于是我挥手一笑,故作轻松地解释:“第一次来这,别见怪。我看大家的衣服和东西都是灰色的,你们不喜欢彩色吗?”
她轻轻扬起眉毛,微微歪了歪脑袋,好像我问了“我看大家都在用手端杯子啊,你们不喜欢用脚吗?”这样令人费解的问题似的。她一时不知从何答起,最后试探性地礼貌回复:“为什么要弄成彩色的呢?”
我收起心里的惊诧和失望,耸耸肩,笑着打趣:“梦见的吧,谁知道呢。”我一口闷完咖啡,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雾蒙蒙的、灰扑扑的、冰冷的,街道中央。
后来的探索,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在各个地方不小心把别人问懵,无非就是发现餐厅都只卖不同类型的粗粮饼干、蔬菜汤和水果糊,发现整个镇上没有音乐厅、电影院和公园。我猜咖啡、茶、和酒没有被取缔,纯粹是因为这些呆呆的木头发现很大一部分人没有前两样无法清醒,没有后者无法入睡。
以下是令人绝望的结论,这个城市四季都被雾笼罩,灰色填满一切,这里的居民按部就班地样进食、学习、工作、生育孩子,他们机械、麻木、循规蹈矩,他们的生活苍白无趣。
我为自己制作了一双红鞋。她热烈,她明媚,她自由,她奔放,我把被这个世界压抑的情绪都存放在里面。
有时,我依然喜欢雨中漫步,喜欢听咖啡厅里的键盘声,喜欢玩路灯下的影子……
但我无人分享。一想到这里的人竟然没有创造和感知美好的能力,我又万分悲哀。我想分享,我想改变。从哪里开始呢?
于是,我又做了些小玩意——能折射出彩色光线三棱镜、制作精美的胸针、稀奇有趣的挂件。我要把他们卖出去,让他们看看彩色的小玩意是那么独特,那么有吸引力,生活可以那么丰富,那么有趣!那时,这个城镇就会不一样了吧。
但事实是,根本没人在意这些东西,生存和工作都不需要这些东西。我拼命推销,却只有我白送的时候,才有那么几个人懵懵懂懂的收下,还很可能是出于礼貌,加之想让我消停。
我那向往自由的心啊,要被麻木的人流裹挟了吗?
我在雨中、在咖啡厅、在路灯下,认真反思。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没有确切的实用价值,于是我卯足劲儿制作了一些又好看又有用的东西——彩色的伞、手机壳、文件夹……
依旧无人问津。
我有些没气力了。
我那鲜红的心脏啊,要被灰色的迷雾掩埋了吗?
有一天,我瘫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打开《雾科学》杂志,突然发现一篇几个社会学家联合精神科专家发表的论文。
他们命名了一个叫“彩色综合征”的现象,描述的是社会上出现了极个别痴迷彩色的个体(目前只有一男一女,女性痴迷红鞋子,男性痴迷红伞)。专家们认为这样的行为是与权威思想家切旦提出的“效率人类基本原则”相违背的,但是鉴于现在只有两个个体有这样的表现,并且经过秘密评估,发现他们的人类效率处于正常波动范围,可以暂时不采取措施……
还有一个人!
如果我不再孤独,那么,就允许自己再走的远一些吧。
2
又是这样阴沉沉,雾蒙蒙的天气,一切似乎亘古不变,唯一的不同或许就只有这倾盆而下的雨。
我无助的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早已被雨水打湿的写满各种发明创意的稿纸。我渴望做出更多彩色的小玩意,更盼望它们被小镇居民所接受,为这个世界增添一分色彩。可我知道光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我邀请城市里的其他人与我合作,可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我兴致盎然的介绍时,看见他们不解的眼神,那分明在说“赶快走吧”。我瞬间心灰意冷,被拒绝也早已是预料之中。
大雨似乎让这雾气更重了一些,朦胧之中,只有黯淡的光晕,万物模糊,就像我所追求的,看不清前路。就在我愣神之际,恍惚间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在大雾中若隐若现。我的心不自觉的悸动。这个单调的世界里,唯一有可能出现的色彩…难道是他么…来不及仔细思考,我的身体已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我朝着红色走去。雨幕中的雾气果然愈发浓重,等靠近些,我才看清那抹红色的真面目——一把红色的雨伞,握着它的是一个男人。他脸上的表情凝重,眼神中透出踌躇无措。他看到我时,眼睛里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可等到他的目光被我脚下的红鞋所吸引,我分明看清他有一瞬间的吃惊与错愕,但紧接着他的眼睛更亮了一些,似乎我是他寻觅已久的曙光。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他:“你迷路了吗?”他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但仍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这片区域在我的家附近,我是很熟悉的。于是对他说道“那你跟着我走吧”,便带着他穿梭在曲折的街巷,直至他熟悉的路口。分别之际,他留给我联系方式,并对我说:“今天幸亏有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我定会还你这份人情。”他的表情认真,看不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或许就是这一刻吧,我将这句“客套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时光流转,我心中那个关于发明的梦想依然炽热,我希望有一天彩色能冲破黯淡的束缚,城市能拨云见日。可是我仍在被拒绝的路上垂死挣扎,每当这时我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那天雨中唯一与我同样的鲜明的红色,想起他的承诺。或许他是不一样的呢。鬼使神差的,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一阵忙音过后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我赶忙介绍自己的身份和来意,等到向他发出合作的邀请时,竟条件反射般涌出忐忑的情绪。可没想到电话那边的男人只是略微思索,便答应了下来。我无比欣喜,数月以来的挫败终于在今时今日迎来了终结。
再见面时,我们洽谈合作的细节。我不得不承认,当我再次尝试向一个人诉说我的发明理念时,我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畏惧心理。但这次迎接我的不再是记忆中那一双双淡漠的眼睛,而是他的欣赏与我初见他时同样的雀跃。原来他是来这座城市创业的青年,可他的创意也被这座城市的循规蹈矩一一否决。他也厌倦于这座城市的单调乏味,于是那把红伞也成为他吹响自由的号角。我们从发明谈到对生活的憧憬,再到梦想中城市的未来。我们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契合,如此年轻的我们都想要改变世界。
于是,一家满载创意与希望的小卖部在这座城市的一隅生根发芽。在这里,逐渐摆满了我精心设计的小发明,一切都是彩色的梦幻的。它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但却如黑夜中的点点繁星,是无数灵感的源泉,成为我们造梦的天堂。
3
起初,我们的小天堂只是这茫茫大雾中的一座孤岛,我们日日倚靠在柜台后翘首以盼,但,令我们失望的是,从未有一个身影穿过茫茫大雾向这里走来,门铃声从未像我们想象中那样响起。
不知是第几天,轮到我看店,突然,柜台后沉浸在朦胧睡意中的我听到一声异样的响动。莫不是…有人来了?我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我猛地瞪大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用她清澈的孩子气的眼睛看着我。“你好,我可以随便看看吗?”“可以,当然可以!”我忙不迭地回答,脸上绽放出激动笑容。小女孩的身影在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的货架中穿梭。
突然,在某个角落,她站住了脚,我好奇,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彩色的风筝。我轻轻地取下,递给她。小女孩珍惜地接过,小心地用手摩挲着风筝上的图案,喃喃说:“真漂亮!这个镇子的雾太大了,太暗了,我好害怕…”她抬起头,坚定地望向我:“请问,我可以买下它吗?”我点点头。付完钱后,小女孩拿着风筝,走进雾中,她松开了风筝的绳,风筝开始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她开始跑起来了,风筝像一只灵动的蝴蝶,翩翩地在大雾中穿梭着。随着风筝的舞动,四周的雾好像散去一些,光亮起来,同样亮起的还有小女孩的眼睛与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飞动的风筝吸引了一群小朋友,他们仰起头看着,笑了,眼神中都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们拉着爸妈的手,走进了我们的小卖部,撒娇着,让爸妈买走了一件件小玩意。货架开始空起来,小镇的色彩也开始多起来。人们逐渐意识到他们之前觉得无用的色彩正在一点点点亮他们的生命。
渐渐的,来光临我们小卖部的人越来越多,我欣慰地看着因买到我们的小发明而心满意足归去的人们,转身和男人相视一笑。我对他说:“其实,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如果不是在杂志上得知你的存在,我可能真的将自己视作异类,浸没在这茫茫大雾中了。”男人的眼睛亮亮的,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了些,回答道:“还记得那天大雨吗,其实我是去找你的,但最后却兜兜转转迷了路。在之前一个同样的雨夜,在那条街上,我透过大雾,隐约看见了你这抹亮眼的红色,我就知道了,我也不再是一个人…”
又是售罄的一天,我们伸伸懒腰,走到屋外。不知何时,那沉闷的大雾已经完全散去。此时的城市,阳光明媚,色彩缤纷。我们的梦想,真的实现了!!!我目视着来来往往衣着缤纷,脸上洋溢着笑意的人们,转过头去与男人会心一笑,由衷地感叹到:“生活,真好…”